编者的话:近年来,美国的军工产业格局正悄然发生变革——在美国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DARPA)、美国中央情报局(CIA)等部门的资金支持下,一批原本定位为科技初创公司的“新军工”企业,正在打破雷神技术公司、洛克希德·马丁公司等传统军工巨头垄断美国军方订单的格局。这些“新军工”企业的代表包括帕兰蒂尔(Palantir)、智能边境防御系统企业安杜里尔(Anduril Industries)以及美国“政府效率部”负责人马斯克的太空探索技术公司(SpaceX)等,它们也被称为“国防独角兽”。在这些企业不断斩获美军方订单赚得利润的同时,它们也在通过军政商“旋转门”构建一个确保未来多年可以持续获得政府订单的庞大关系网络,以此更加深入地渗透到美国政府体系之中。
“一半的收入都来自政府合同”
据《纽约时报》报道,在过去,退休的美国军官和五角大楼高层官员通常会转向洛克希德·马丁、波音等传统大型武器制造商。而近年来,一种“旋转门”的新玩法值得关注——这些官员纷纷转型风险投资家,他们去往的风投公司已经向硅谷的“新军工”初创企业注入数十亿美元,并正在推动政府投入更多资金。报道称,这一趋势意味着一道连接起美国国防部与军事承包业务的新“旋转门”已经成形。作为风险投资家,这些前官员们的利润部分来自所支持的初创公司取得成功、获得盈利丰厚的军方合同,或者推动初创公司上市,从而为早期投资者带来更大收益。
帕兰蒂尔公司是上述“新军工”企业中的典型代表。该公司目前主要为美国国防部和情报部门提供情报和防御工具,于2003年由美国在线支付服务商Paypal创始人彼得·蒂尔等人一同创办,联合创始人亚历克斯·卡普是该公司的现任首席执行官。
美国“科技透明计划”组织(TTP)今年2月发布的一份调查报告披露称,帕兰蒂尔与本届美国政府中的多位关键人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蒂尔是推动特朗普选择万斯作为副手的关键人物,他还在特朗普就职典礼前为其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派对,“巩固了他作为华盛顿权力人物的地位”;另一位帕兰蒂尔的联合创始人乔·朗斯代尔则是“美国政治行动委员会”的早期捐助者,该组织主要为特朗普的总统竞选提供支持。
回顾帕兰蒂尔成立初期的故事时,美国《福布斯》杂志报道称,2005年,美国中央情报局(CIA)旗下的风险投资基金In-Q-Tel(IQT)成为帕兰蒂尔的早期支持者,向其投资了200万美元,并且CIA也是该公司接下来3年里唯一的客户。本身也是风险投资人的蒂尔则为公司投资了自己的3000万美元。此后,帕兰蒂尔凭借其先进的数据分析技术,在情报分析、反恐等领域崭露头角,甚至有关它是“帮助找到本·拉登的公司”的说法一度广为流传。近些年,帕兰蒂尔在人工智能(AI)武器领域发力,向乌克兰提供了不少用于情报收集、目标识别和战略规划的AI工具。
“帕兰蒂尔准备在特朗普任期内大幅提升其在美国的军售,但与此同时它也一直在为更深入地渗透华盛顿奠定基础。”TTP在报告中总结道。美国技术媒体TechCrunch在2015年披露,帕兰蒂尔的客户已遍布美国政府,包括CIA、国土安全部、国家安全局、联邦调查局、疾控中心、海军陆战队、空军、特种作战司令部等至少12个大客户。
据美国《财富》杂志今年2月报道,帕兰蒂尔的股票自去年年初以来飙升585%,这离不开其与美国政府的“稳固关系”,因为帕兰蒂尔大约一半的收入都来自政府合同。报道称,无论是民主党执政时期还是共和党执政时期,帕兰蒂尔都获得过政府合同。2020年特朗普第一任期内,帕兰蒂尔曾获得约10亿美元的政府合同,主要为美国国土安全部和海关与边境保护局提供技术支持,利用生物特征和非公开数据库追踪和监视移民,相关技术支持在后来拜登总统任期内也得到延续。
人员流动+重金游说+学术研究
帕兰蒂尔能拿到大量的政府合同,离不开它与美国政府之间的军政商“旋转门”机制。据TTP调查,帕兰蒂尔招聘前政府官员的范围非常广泛,其中不乏白宫、国防部、CIA和国会的资深人士,他们都能够帮助帕兰蒂尔深入美国国防部门。这些前官员中,有一些曾是特朗普第一任期内的工作人员,有至少一位是美国前总统奥巴马任内的“老将”,此外还有在民主党和共和党执政时期都为政府工作过的技术和政策专家。
比如2020年加入帕兰蒂尔担任联邦和国家安全高级副总裁的温迪·安德森,在奥巴马政府期间,她曾担任一系列高级职位,包括国防部长的副幕僚长、商务部长的幕僚长等。再比如帕兰蒂尔的高级顾问、前美国陆军军官马修·特平,他曾在特朗普第一任期内担任白宫国家安全委员会中国事务主任。自2019年加入帕兰蒂尔以来,他就反复宣称美中正处于“冷战”状态,多次借“中国威胁论”鼓吹美国应大幅增加国防开支。
据了解,帕兰蒂尔的许多员工都是像马修·特平这样的对华“鹰派”,他们宣称美国国防部应该从像帕兰蒂尔这样的私营公司购买更多的AI产品以“对抗中国”。甚至彼得·蒂尔本人就以反华立场闻名。
在帕兰蒂尔招募前政府官员的同时,美国政府也在将帕兰蒂尔的员工吸纳进相关部门。比如美国政府首席信息官格雷戈里·巴巴奇亚就曾是帕兰蒂尔情报与调查部门负责人;特朗普去年年底还提名了帕兰蒂尔高级顾问雅各布·赫尔伯格为国务院负责经济增长、能源和环境的副国务卿。
TTP的调查还发现,帕兰蒂尔不仅在人员上与政府关系密切,同时也在花重金增强其在华盛顿的游说力度,游说主要集中在国防和其他政府支出法案以及AI监管等议题上。数据显示,2024年,帕兰蒂尔在游说上花费了近580万美元,而2016年仅为100多万美元。在某些季度,帕兰蒂尔的游说支出甚至已接近美国一些最大国防承包商的水平,如2023年第四季度,帕兰蒂尔在游说上花费了近260万美元,超过了诺思罗普·格鲁曼公司(210万美元),并且与雷神技术公司(270万美元)不相上下。
报告显示,帕兰蒂尔用这些资金聘请了超过7家外部游说公司,这些公司的游说者曾为两党立法者以及负责监督军事和政府支出的国会委员会工作。据美国《国会山报》报道,帕兰蒂尔聘请了游说公司“米勒战略”就国防政策和拨款开展游说,该公司的创始人杰夫·米勒是去年美国大选中特朗普最大的筹款游说者之一。
除游说外,帕兰蒂尔还通过“自主学术研究”推动其“AI+国防”相关议程。2023年,帕兰蒂尔国防政策与国际事务基金会成立。根据该基金会官网的描述,这是一个“致力于通过学术和技术研究、支持新兴技术以及政策发展来推动国家安全”的非党派组织。2024年5月,该基金会便与美国《外交政策》杂志合作举办了首次大西洋与太平洋论坛,讨论AI对防务政策和未来战争的影响。
“硅谷和五角大楼的界限变得模糊”
“一批新公司,诞生于硅谷或融入其颠覆性精神,开始挑战老牌公司,争夺丰厚的五角大楼奖项。”美国《国家》杂志网站日前刊文称,几十年来,美国的五大军工巨头(洛克希德·马丁公司、雷神技术公司、波音公司、诺斯罗普·格鲁曼公司和通用动力公司)包揽了五角大楼的绝大部分合同。但是,去年4月,美国空军放弃了波音、洛克希德·马丁和诺斯罗普·格鲁曼,转而选择了另外两家鲜为人知的无人机制造商负责制造其拟议的协同战斗飞机原型。这一项目是五角大楼最昂贵的新项目之一,而被选中的两家“新秀”企业分别是安杜里尔工业公司和通用原子航空系统公司。
安杜里尔公司于2017年创立,该公司专注于AI和机器人技术,其主要产品包括无人机系统和反无人机系统、自主监视系统等。安杜里尔的创始人帕尔默·拉奇以2012年创办虚拟现实(VR)头戴设备公司Oculus VR闻名,该公司约两年后被脸书收购。2017年,拉奇被传因“支持特朗普”被脸书解雇,但双方均否认了这一说法。据投资公司Sacra估算,安杜里尔2024年的收入达到10亿美元,同比增长138%,而这主要得益于其获得的政府合同的增长——安杜里尔2024年获得的新政府合同价值超过15亿美元,2023年为6.75亿美元。
安杜里尔不仅获得了蒂尔本人的支持,还几乎复刻了帕兰蒂尔的运营模式。据TTP的报告披露,安杜里尔和帕兰蒂尔在去年12月宣布建立了合作伙伴关系,两家公司正与SpaceX、ChatGPT的母公司OpenAI、萨罗尼克科技公司等企业联合竞标政府合同。
值得注意的是,去年6月,美国国防部安全合作局公布了3.6亿美元的对台军售订单,其中3亿美元的订单被分给了安杜里尔公司。中国外交部随后发布公告,决定对安杜里尔公司等6家美国企业及相关高管实施制裁。今年1月,商务部将安杜里尔公司先后列入出口管制管控名单和不可靠实体清单。
而成立于2022年的无人水面舰艇研发公司萨罗尼克科技公司,也于上个月同帕兰蒂尔宣布建立美国自主海军能力方面的合作伙伴关系。去年10月,该公司推出其第三艘自主水面舰艇,以支持美国国防部计划介入台海问题的所谓“复制者计划”。去年12月,中方决定对萨罗尼克科技公司企业及相关高级管理人员采取一系列反制措施。今年4月4日,中国商务部宣布将16家美国实体列入出口管制管控名单,其中就包括萨罗尼克科技公司。
3月11日,特朗普提名安杜里尔高管迈克尔·奥巴达尔为美国陆军副部长,成为美国“军商旋转门”的争议性事件。据《卫报》报道,这一提名引发了关于私营国防承包商对美国军事政策影响的辩论。批评者警告说,这样的任命有可能将企业利益置于国家安全之上,可能会使采购决策和战略重点偏向利润驱动的议程。随着硅谷和五角大楼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美国国防面对的风险从未如此之高”。
中国社科院美国问题专家吕祥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帕兰蒂尔等“新军工”企业的崛起意味着科技右翼势力在美国军工产业中的进一步增强,也代表了美国的一股新的军工势力。不过,这些所谓的“新军工”企业目前还比较稚嫩,比如将AI镶嵌到指挥系统中还需要大量测试来验证其安全性,当下利用AI掌控军事领域还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不管是对美国自身而言,还是对国际社会而言,这些企业崛起并通过“旋转门”把控军方订单都会增加很多难以预测的风险。